怎样享受学习（4）

——《享受学习——魏书生与陶继新的教育智慧》系列之八

魏书生  陶继新

二、大道至简

陶继新：魏老师，我发现您给一些向您索要题字签名的人留言的时候，经常会写上四个字：“大道至简。”我也非常喜欢这四个字，也相信万法归一，真正的大道一定是极简约的。小孩子和圣人是世上最幸福的，因为从本质意义上说，他们都不是复杂的人。一个简单生活的人，他的生命疆域会更加宽广。甘地说过：“简单是宇宙的精髓。”

1.生活简单

陶继新：要实践“大道至简”，首先要做到的是：生活简单，即为生活做减法。在生活方面要简，要常给自己的生活做减法，要简单，不要太复杂，常常要清理掉自己所不需要的东西。现代人往往都在追求提高物质生活方面上下功夫，这种追求的后果是很可怕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们对于物质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欲望得不到控制，就是无止境的痛苦。所以，要学会减少对事物的欲望，学会自我清空，把每天都当做新的起点，轻装上阵。

您就是一个“大道至简”的践行者。第一次请您到“第二届名家人文教育高端论坛暨名师课堂研讨会”时，我记得那天您从外地坐飞机来济南，我给您夫人陈老师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晚上在山东大学，有一些领导要招待与会的这些专家，您和魏老师是不是直接到山东大学里来。”我听陈老师跟您转达了，您的回答是：“不，我们在飞机上吃，到了济南直接去宾馆，不去了。”我们吃饭回到宾馆之后，我到您房间跟您见面，令我想不到的是，您和陈老师在飞机上并没有吃饭，也没有让会务人员准备，而是到小摊上吃了一顿饭。我很惊讶，感觉很抱歉。而您却说：“这不是很正常嘛！”后来才知道，您住的宾馆房间里竟然没有热水，晚上不能洗澡。

后来中央电视台《人口栏目》摄制组进行《种好心田》对话时，我才提及那次宾馆没有热水，为什么不说一声，换一个房间时，您的回答很自然：“说什么啊，一天不洗澡有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啊？这不是很正常嘛！”包括这一次您来到济南，晚上也是您自己吃了一顿饭。而昨天晚上吃饭您也只是点了两个小素菜，时间很短就吃完了。您的生活，简直是太简单了！

您的这种简单化的生活，与您的丰富的内心形成了一个鲜明的比照，太值得人们学习了。

为什么生活上要这么简单，要做减法呢？如果在生活上做加法，我们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境界了，或许早就落入一团生活的乱麻中，为繁杂事务缠身了。想想看，物质能带来的享受，精神也能。药物能治疗疾病，心理疗法也能做到。人们用一生来追求物质财富，不如用一生来培养出一种好的心态，储存心灵的能量。而且“大道”本身就是“至简”的，《周易》上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就是说，明白了平易和简约的乾坤大理，就能懂得天下的道理；懂得天下的道理，我们就能在天地间处于适中的位置啦。这也正是大道至简。

我想，在这一方面，您定会有太多的感悟和话语，所以我想请您来讲一讲有关“大道至简”的问题。

魏书生：“大道至简”，就是抓住事物的最要紧的东西，减掉不必要的烦琐的东西，这样能够少走弯路，节省成本。然后好像效率还能提高，就像把厚书读薄。

真正研究社会科学的书，影响力比较大的书，认真研究起来，它的“大道”简单地讲、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民主和科学的道理；归结起来讲的都是三个字；弄来弄去，它的核心就是那三个字，比如佛经的核心也概莫能外。哪三个字？真、善、美。“真”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科学发展，科学规律；“善”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以人为本；“美”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改革创新。研究研究，佛经、《论语》、《道德经》、《圣经》基本上都是追求这些。当然说真的只是它们说得不是那么明确，大致是这样。

比如说佛的核心是佛、法、僧，佛学，三个主要的字就是佛、法、僧。佛和僧其实是一回事，讲的是人，人干什么，还是守住善，佛和僧都守住善，这是佛学的核心。法是制度、规矩、程序、办法、寺院的管理，管理的章程，人的修持的具体的细节，法、科学、规律，所以佛学晒干了民主、科学的本意就是两个字：“真”和“善”。同时它也主张，要不断地加持加持，佛性善根，不断地加持加持，就是不断地求美，改革创新，有新的内容，新的增加，有新的发扬。就是真、善、美。

儒学，“吾道一以贯之”，“忠恕而已”。都说仁学是儒学的核心，我一直是觉得《论语》的核心不仅是一个字“仁”，而是什么，而是“仁”和“礼”。怎样实现这个仁？孔夫子讲了很多主张、见解、程序、办法、礼仪、制度、规矩、细节、礼貌，这些不是礼吗？所以他讲的也是善和真、民主和科学，也讲用善和真的态度在不断地追求，在不断地增加、加持，日积月累，也是在创新，也是在求更美。

《道德经》就更不用说了，道经、德经，道讲的是道路、规律、程序、方法，德讲的是仁。

基督教、《圣经》的核心是一个爱，怎样达到爱，它也有，后来发展的不同的教堂，不同的教派，不同的主张，不同的程序，不同的要求，不同的细节，不同的规范，不同的祈祷的方式，它的核心也是善和真、民主和科学。

所以其实这些，最要紧的你浓缩了都是真和善，都是民主和科学。所以咱为什么不狠狠地抓住这两点。“致良知”，良知就是核心，抓住真，抓住善，抓住要好心待人，不断地寻求规律。既然抓住真，抓住善，核心抓住了，至简了。那么具体的程序、办法，多点少点，深点浅点，这句话，多说两句，少说两句，这些具体细节、枝叶、道路可以千变万化的。怕什么呢？就怕你没有守住这个核心，只在文字相上打交道，光佛陀究竟出生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现在就有60多种说法，那有什么用啊？那不是问题的核心。这些小枝节问题不重要，由那些考证专家去专门干这个活就行了，大致确定佛陀生于公元前565年，也就行了。你说他绝对准确，不可能。所以这些文字相的东西，不要纠缠啊……

很多人累，累在哪里呢？他丢了大道，丢了真和善，然后追求这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我在考证佛生活的哪一年”，“我是某某专家某某专家”，“我知道好多好多数据”……于是还傻乎乎的，自以为这方面他完全可能知道得最多，别人还没太关注这个事，于是乎他膨胀了，瞧不起别人，离开真和善了。这不就走了文字相了？这不就偏离了大道真和善了？什么叫误入歧途，这就叫误入歧途了。没有抓住这个良知这个根本，良知还是三个字，真、善、美，永远都是。

归根到底，马克思也是讲真、善、美；归根到底，邓小平理论也是讲真、善、美；科学发展观归根到底，不都是真和善吗？真就是科学发展哪，研究规律科学发展；善就是以人为本。共产党是最讲真善的，共产主义追求的最后目标就是真和善，大善，大德，都以好心待人、助人，然后大真。自然的规律都看透了，所以人类的生产力越来越发达了，越来越文明了，这是大真大善的主义。所以西方对共产主义的丑化，那是胡闹，那是因为斯大林啦、齐奥塞斯库啦，这些个假共产党给他祸坏了，变成暴政了。这不是瞎闹吗？

真正的共产主义，马克思、恩格斯都是大善之人啊！为了人类的解放事业，失去了多少啊！马克思穷得，小儿子病了没钱看医生；小儿子死了，买不起一口小棺材。以他的才能，把自己变成一架赚钱的机器非常简单。但是他认清了专制反动的普鲁士政府的丑恶本质，马克思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他绝不会为了钱对他们趋炎附势。由于他对地主、资产阶级无情揭露和批判，使得一切反动势力都诅咒他、驱逐他。他生活的困难程度有时令人难以想象啊。为了人类的解放事业，为了探求真，探求规律，为了追求善，他宁肯常常陷入生活困苦和自我牺牲，但他觉得是值得的。马克思说过：我最高的人生信条，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就是“为人类服务”五个字。共产主义多好啊！共产主义创始人，多充满牺牲精神啊！马克思最了不起的伙伴恩格斯，一生作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全力扶持马克思，用自己微薄的收入无私地资助着马克思的家庭，而且马克思的很多文章都是他写的，但是让马克思署名了，多了不起啊！他们的友谊是建立在共同的信仰和追求的基础上的，多伟大啊！所以共产主义多么了不起啊，只是被这些个假共产主义者给丑化了。

没有抓住核心和大道的本质，所以走偏走斜走废了。当你抓住本质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世界上一切原来是那么简单啊！

咱们平时都要吃饭，吃饭的本质是什么？为了生存啊！不是为了摆样子。你说咱吃简单的东西，能生存啦，还感觉不撑不胀不腻有刺激很舒服，咱干什么吃很多复杂的、昂贵的、稀少的，吃完啦，消化能力还不行，弄得胃肠都抗议啦，受老罪啦。完了，过段时间，还高血脂啦、高血压啦、肥胖啦……还得想着再花钱花时间减肥，这不是瞎闹吗！再要是不走运，弄个脑血栓、心肌梗死啥的，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啦！所以，人要想明白啊，想明白吃饭的本质是啥！

陶继新：是啊！魏老师，您吃饭就是少而简啊，这么多次的相聚从来没见过您在吃饭上给别人添麻烦的。有时，我甚至担心您是不是吃得太少，太简单了。

魏书生：对我来说，足够了！

咱们平时都穿衣服吧，那穿衣的本质是啥呢，不就是蔽体御寒吗？只要是起到这个作用就行了吧，再要是稍复杂些，考虑做老师这个职业，那么就再加上条整洁简朴。早些年我当老师那阵，我的一件蓝平纹衣服，洗了一水又一水，式样是中山装，在工厂已穿了两年，到学校又穿了四年，蓝色已经褪成灰色，领、袖、兜盖处还磨成了白色。有同学说：“老师，衣服这么旧了，你到各地去开会，该换一件了。”

我说：“穿这样的衣服有什么不好？不是很俭朴吗？”

学生说：“反正我们觉得不太好，都（20世纪）80年代了，俭朴过分，就像给社会主义掉价似的。”

穿衣服还给社会主义掉价啦，我当时第一次听说哪。不过细一想，也有理，社会发展了，时代进步了，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还总穿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衣服，穿下乡劳动时的衣服，显然不合时宜，不仅给社会主义掉价，也给教师这个职业掉价啊。

于是开始穿质地好一点的衣服啦。1987年我到香港考察前买了一套西服，并且第一次打了领带。已毕业的学生见了说：“老师这回更新换代，跟上形势了。”不过，到现在，我最常见的还是西服白衬衣，春夏秋冬，都是长袖白衬衣。几套换着穿，干净就行。方便，不费神，也节约成本。

陶继新：是啊，这次咱们对话，您已经在外地转过了半个月啦，您的行李箱多简单啊，就是个手提电脑大的包。您的衣服绝对是魏书生特色的，去年夏天我们的“人文教育会”会场多热啊，您照样长袖白衬衫，一站两小时。

魏书生：方便简单就是我的穿衣之道。

再说办公，办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把工作做好啊，核心是做好工作。那么要做好工作，办公室大点小点又如何啊？只要能做好工作，那不是越小越好吗？降低成本，你要是能做好工作，就算没有办公室也一样啊。我当了11年校长，不要办公室。反正要办公室的目的是做好工作，我没有办公室，该做的工作我全做啦。我把学校管好了，校长当好了，书记当好了，我班主任带好了，语文课我教好了，书我也没有少写啊！大道至简。

良知是什么，真和善是什么，把这些搞清了，把大道搞清了，什么办公室啊都只是一个形式而已。真和善是核心，把大道核心抓住了，别的枝节有没有无所谓的，而且越没有，反倒越减少了很多烦琐的思维和无效的时间支出，拥有了直奔真理所需要的本真。所以这么去学习，既节省成本，又少走弯路。

陶继新：您说得太有道理了！“知其一，万事毕。”

春节以前我去采访一位校长。他当时脸色很不好，我问他是怎么回事啊？他说：“陶老师，您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工作到两点多，这个学校的乱七八糟的事，我还处理不完。累得我整天的且不说，去年还感冒了四次，就是累的。”我当时就说：“您听过魏书生老师讲座中提到的他当时当校长的事吗？”他说：“听过。”我说：“您看看他是怎么当校长的，好好研究一下，对您应该很有启发。”当时我还给他讲了半天，但他当时还是走不出来。刚才您说的这个问题是关键之关键，大道至简，他这个“道”，他没有抓住啊！

魏书生：他去考证释迦牟尼究竟生在哪一天了，其实那是无所谓的事。忙了半天还容易陷进去。

陶继新：是啊！他没把大事抓住，小事倒是抓得很多，反而对“大道”越来越迷茫了。他对大道的迷茫，就使他认不清方向，抓不住重点，事情自然不可能搞好。既累也不讨好，下面的老师压力也很大。我们后来跟老师进行了一次座谈，老师们说啊，我们那个校长可有责任感了，大事小事都是他管，有的时候班主任的事他也过来问问，真是关心我们啊。但是他们的话里面还有话，其实意见很大，因为他们的自主权一点儿也没有了。这说明一个问题，一个没有把握住“大道”的人，他干任何事情都是非常累的，非常苦的，不仅他自己苦、自己累，跟着他干的人也苦也累。

我在山东教育社工作了25年。2008年我退休了，3月12日下午社里给我开欢送会。我在欢送会上讲了一段话，其中有这么一段：“非常对不起你们这些编辑记者们，我在25年的时间里，除了交流时间外，我到大家办公室里闲聊逗趣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这样的闲聊逗趣浪费生命，不仅浪费生命，而且这些闲聊逗趣当中还容易惹出是非，于人于己增添无谓的烦恼。所以我就把它省减了。”当然，我也有了不少自己读书写作的时间，思考比较大的问题的时间。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当非常简约，关键是你要善待他人。当你善待别人的时候，他善不善待你已无所谓了；当你遵守了自己的本心，他理不理解你也无所谓了。他今天不明白你的心意，他明天会明白；明天不明白，后天会明白；就算他一辈子不明白，我心安然啊！这样，你就不用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以认真地去做应当做且有价值的事情。如果你陷到人事是非里，就拔不出来了，甚至会生出很多烦恼。当你一直在那里烦恼、生气的时候，怎么可能享受学习呢，一学习就是很苦的事情了，而且效率也会是很低的。

（原载于《享受学习——魏书生与陶继新的教育智慧》，魏书生、陶继新著；福建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