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享受学习（上）
——《享受学习——魏书生与陶继新的教育智慧》系列之三
魏书生 陶继新
陶继新：我想关于什么是享受学习，咱可以暂时谈到这里。下面我们就来深入探讨一下“为什么要享受学习”。在这方面，还是想先听听魏老师您的看法。
一、享受学习是人的天性
魏书生：为什么要享受学习？这是活着的一种需要啊。人来到世界上，趋乐避苦是人的天性，好像还不光是人的天性吧，好像也是动物的天性，我们来到世界上是为了寻找快乐的。
那么达到快乐的方式是什么呢？人和动物最重要的区别，就是人会主动地学习；动物的学习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个体的长大，小马会跑了，小马会吃草了，这是它自然地长大。但是人会积极主动地去学习知识，学习技能，探寻世界，寻找规律，追问原因，追问更深层的问题。他把这个当做自身一种寻求快乐的方式，实际上也真的是寻求快乐的方式。说不明白这个事：“天上怎么打雷呢？”原来以为是雷公干的，逐渐探索才知道是云相撞之后正负电相撞的结果。于是想到了，雷可不可以利用呢？于是人们开始研究用雷电来发电，当然成本非常高，但是逐渐地人们会把这个问题又解决了。人类在探索问题、解决问题、探索未知、探索规律、认识规律、掌握规律的过程中，体验到了一种幸福感，一种深层次的幸福感。
动物只要是能活下去、能吃饱就没有更高的要求了，狮子老虎吃饱了以后基本上就是晒太阳。但是人跟这些动物不一样，人吃饱了，能生存了以后，他还想生存得更好，并把这个当成自己的快乐。生存得更好，就要探索更多的规律，认识更多未知的事物，解决更多的难题。
所以学习本身为什么具有享受性？不为什么，就是一种生存得更好的愿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需要，是世世代代人积累起来的综合遗传的一种积累的需要。探索、学习、认识规律，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解决难题，进步得更文明，活得更有尊严，这是人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用马斯洛的话来说，是一种需要，是比吃饭更强烈的一种需要。所以它本身就带有享受性。
对很多人，你说：“吃饱喝足了，你已经能生存了，你就那么待着吧！”他绝对觉得很痛苦。但是动物呢，你要告诉它，吃饱喝足待着吧，它肯定就是待着了。这是人和动物的区别。而这种更高层次的需要，给人带来了更多的愉悦感，使人活得更有尊严、更文明、更智慧。所以它是学习本身带有的属性，也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需求，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
陶继新：学习本身所具备的享受性的特点，注定了人是生而好学的。很多的儿童教育学、心理学的科学结论都告诉我们，孩子天生就有探索未知、渴望学习的愿望，这些愿望在婴幼儿的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他们只要是醒着，就会一刻不停地这里摸摸，那里动动；这东西尝尝，那东西抓抓……看上去，他们好像总是在跟大人“捣乱”，其实他们是在通过自己的感知能力进行学习。这种学习的热情如果持续下去，就会不断地感受学习所带来的快乐。
二、学习异化是人的痛苦
陶继新：学习所具有的享受性这一特点，并没有在更多的人身上呈现出来，甚至出现了异化的现象。有的学生高考一结束，就将教科书撕得粉碎，让其从学校教学楼上“天女散花”般地飘落下来；有的孩子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被家长暴打甚至打残；有的孩子因为成绩退步，而跳楼自杀；更有无数拼命苦学考上大学的年轻学子，再也不愿走进图书馆，整天上网谈恋爱，混大学文凭；现在多少的大学毕业生进入工作岗位后，几年时间下来，甚至一本像样的书都不再读……在他们的心中，学习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成绩，为了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能赚钱养活自己就行啦。对他们来说，学习只成为了一种工具、一种手段、一种短期行为。有的时候，学习读书的短期目的也不是绝对不好，但是如果没有高远的目标，最终就会在浮躁的社会中沉迷下去。
今年的世界读书日，新闻报道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调查结果表明，中国13亿人（扣除教科书）一年人均读书不到1本。上海人均读书在中国第一，一年人均也只有8本；世界人均读书第一的犹太人，一年人均高达64本。
一个不读书的人精神生命是苍白的，是缺少积极能量的。著名画家张大千说：“作画如欲脱俗气、洗浮气、除匠气，第一是读书，第二是多读书，第三是有系统、有选择地读书。”朱永新先生说过：“如果把精神成长与躯体成长做个比较的话，躯体的成长更多是受遗传和基因的影响，个体的精神成长却不完全依靠基因和遗传，而与后天阅读息息相关。个体的精神发育历程是整个人类精神发育历程的缩影。每个个体在精神成长过程中，都要重复祖先经历的过程。这一重复，是通过阅读来实现的。”
然而今天，有多少人不再阅读，有多少阅读学习的目的只是为了拿到一个学历、一个证书。魏老师，我们都是天南海北地跑，我每到一地，只要有时间，几乎都要到书店去看一看，但每次看后都是心痛不已。我发现，绝大多数的书店里的书中，学生辅导书、练习题之多，令人眼花缭乱。很多带着孩子来买书的家长，交钱购买的书也多是这类书。这种书的市场为什么如此巨大呢？因为家长愿意花钱，教师鼓吹购买。于是，学生书包里、书桌上，这类书越来越多；而学生的负担也就越来越大，他们的精神生命越来越暗淡。而品位比较高的书却少得可怜，即使摆在书架之上，也是很少有人问津。
学生学习内容本应当是丰富多彩的，可是，现在却异化成了单一的教材文本，即使这种文本，也是面向考试的文本，其他则不再学习。其实，文本有两种，一种是固化的文本，以纸性文本为主；另一种是生活文本，即从实践生活所学的内容。前者不只是教材，因为“教材只是一个例子”，而应当是一种更加丰富的内容。而学生所学的生活文本呢，就更是少得可怜。可是没有生活文本的积淀，学习就少了最为生动的生命底色。古今中外的大师，几乎都有一份丰富生活阅历，甚至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而这些，恰恰是其人生学习之路上的最有价值的“文本”。由知识升华成智慧，由智慧转化为思想，没有这两种文本的有机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
身为教育者的家长和老师，把读书学习当成一种功利化的手段，是导致学生与孩子不爱读书、厌恶学习的主要原因。很多家长把好成绩作为衡量孩子的唯一标准，成绩好就是好孩子，成绩差就是坏孩子，就是不可救药的孩子，就是不知好歹的孩子。很多教师也有这样一种心理认同，就是一定要让孩子大量做题、成绩过关，学生才能升学有望，才是对学生负责。所以，一大批“负责任”的家长和教师使孩子们的学习热情泯灭了，把孩子的身心健康搞坏了，学习彻底被异化了。
魏书生：题海战术使得90%的学生丧失了学习的信心，使学习尖子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智力。因为一些题海战术离开了知识的一般常态，去钻那些根本钻不完的非常态，而人们大多时候只要能够认识与自己生活有直接关系的物质就可以了。
陶继新：是的，学习兴趣是人成长的动力，教育者应当培养和激发被教育者的学习兴趣，让其感到学习是其乐无穷的事情。
享受学习的幸福不只是指向未来，也应当显现于当下。可是，问问一些学生，他们是不是感受到这种幸福了呢？很多回答是否定的。学校本应当是孩子的精神圣地，是他们幸福的栖息地；可是，受“应试教育”的逼迫，幸福已经离他们而去，学习已经异化成了一场心力交瘁的苦役。当在学校里感受不到幸福的时候，这种心理深层的痛苦，往往会在未来的生命历程中折射出来，从而使生命呈示出灰暗之色。
所以，如果真有一点良知，就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改变我们的老师，去救救我们的孩子，让他们回归到真正的教育领地里，去享受属于他们的教育生活。
魏书生：只把考试分数作为果实去精心培养，结果使许多学生舍本逐末，不顾大的方向，而用全身心的代价去争分数。结果分数到手，学历到手，学习到头。
看到处于黄金学习期的学生们整天埋在书堆里，埋在浩如烟海的作业中，没有歌唱，没有娱乐，没有科技活动，谁能不着急呢？如果教学方法很科学，很符合学生心理，遵循可接受性、直观性、逻辑性、趣味性的原则，那就完全可以使学生减少那些不必要的劳动，用较少的时间和力气获得较多的知识。也会使学生更有兴趣地投入到新的学习中。
在人的大脑这部机器里，兴趣是动力系统的重要部分，它常常决定着大脑机器工作时的转速。兴趣是能量的调节者，它的加入能够发动储在内心的力量。据研究，如果一个学生对学习有兴趣，积极性高，就能发挥其全部才能的80%—90%；反之，他的才能只能发挥20%—30%。
陶继新：差距之大，令人惊讶啊！所以，千万不能把学习的感觉功能化了，一定要让学生学会享受学习。但是，“应试教育”导致孩子只能被迫无奈地学习，结果是造成孩子的挫折感，助长嫉妒之心，当然学习也就变得不再快乐，甚至会谈学色变了。
魏老师，您在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帮助学生学会享受学习上很有方法，请您谈谈好吗？
魏书生：1994年学生入学，我让我的学生开始每天写一篇日记，其实是命题作文：“同学们，咱们写篇文章。”
“老师，什么题目？”
“谈学习是享受。”
“老师，错了，学习又苦又累，怎么能是享受？”
我说：“因为苦、因为累，才一定是享受。万事万物都是这样，手心儿翻过来，肯定是手背；走出阴影，肯定是阳光；有一失，肯定有一得；有一苦，肯定有一乐。大家想想看，是不是？大家站在乐的角度想一想，保证有享受的感觉。”
哎，大家经过讨论，写得非常成功。让大家一读，读得笑逐颜开。
过了些天，学生又问：“老师，今天日记什么题目？”
我说：“写《谈学习是享受》。”
“老师，错啦！”
我说：“没错。”
“错啦！这篇文章写过了。”
我说：“我知道写过，但是没错。”
“那怎么没错呀？”
我说：“今天是《谈学习是享受》‘之二’，换一个新的角度。昨天的论据不要用了，重新论证一遍这个命题。”
大家又找了好多论据，写得非常成功。
过了些天，又问我：“老师，今天日记什么题目？”
我说：“写《谈学习是享受》。”
没一人说我错，全问：“老师，是不是‘之三’呢？”
我说：“正确。”
“老师啊，这篇文章写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说：“大家猜。”
之一、之二……之七、之八……之二十、之三十。
我说：“都不对！请同学们注意，这是魏老师教大家第一要紧的人生命题。魏老师准备让大家毕业前夕每个人都写到《谈学习是享受》之——‘一百’！”
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毕业前夕，都写到《谈学习是享受》之九十九。有的学生问：“老师啊，还有一篇文章，马上要毕业了，什么时候写呀？”
我说：“最后一篇文章啊，当你们生命的航船离开老师这条大江，到达生活广阔海洋的时候，慢慢儿去完成它吧。老师不管啦！”
有的还挺伤感。
当然我说的不是仅仅这点儿话，我说呀：“这是人一辈子第一要紧的人生命题，我们说，守住心灵的宁静，建设精神乐园，要紧的是什么？强化你正确的人生观、苦乐观，不断地强化，增砖加瓦，于是，你形成一个牢固的堡垒。学习是享受，外界的诱惑、外界的打击，你全都不动摇，那你天天生活在享受之中。”
我们班学生写过什么？谈自己留作业是享受，谈互相批改作文是享受，谈写日记是享受，谈抄格言是享受，谈办班级日报是享受，谈写座右铭是享受，谈把厚书读薄是享受，谈把薄书读厚是享受，谈画语文知识树是享受，谈编织数学知识网络是享受，谈唱歌是享受，谈跑步是享受，谈做操是享受，谈踏步是享受，谈做仰卧起坐俯卧撑还是享受……
我说：“同学们，咱们天天到学校，干什么来啦？”
学生喊：“享受来啦！”
我说：“正确。”
我有时给他们举反证。我说：“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享受。”
“什么？”
“吸毒是不是享受？”
学生说：“不是。”
我说：“瞎说，吸毒哪能不是享受呢？吸毒如果不是享受，为什么1995年全世界毒品交易总额达到5000亿美元哪。吸毒那个滋味儿一定非常之好受。但是，你是学生，我是老师，咱能没事儿研究这事儿吗？吸毒这份儿享受要这么对待：一、我能管了你吸毒，我就管住你；二、我管不住你，我要管住自己。你吸你的毒，我读我的书，各得其乐。”
“同学们，赌博是不是享受？”
学生说：“不是。”
我说：“瞎说，赌博哪能不是享受？如果赌博不是享受，为什么沈阳市常务副市长×××一边拿着中共中央党校优秀学员证书，一边直接飞澳门豪赌？原因是什么？党和人民给他的享受，赶不上赌场给他的享受更强烈，不是吗？”
澳门赌场咱也去过。那年，我去香港讲完学，给我请到澳门，因为就请我一个人，接待得格外热情，非把我拽到赌场逛一圈。我说不去。咳，你来看看吧。哎呀，远看是鸟笼，近看狮虎吼。走进去以后呀，一看，几十层楼啊，灯火辉煌，人们赌得热火朝天，兴高采烈呀。于是人家就劝我：“魏老师，你也赌一盘？”我说我可不赌。“不要紧，这地方没人认识您。”我说没人认识我也不赌。“不要紧，我们给您拿钱。”我说谁拿钱，我也不赌。“为什么？”
面对赌博是享受，咱给予理解就完事儿了，咱别傻乎乎地劝人家，你们干什么呀，在这遭这个罪呀，趁早回家过日子得了，谁信咱哪？所以呢，第一，给予理解，给予欣赏；第二呢，我守住我心灵的宁静，我得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向哪里去，我从老师来，我向老师中去。教书这份快乐，更深层次的快乐，咱尚未钻探得到，咱哪能半途而废，半路出家，去赌博啊。半路出家，赌技不高，你不就是进去赔的角色吗？
我说：“同学们，将来大家硕士生、博士生毕业了，当个小官儿，有点儿小权，拿了这点儿东西，欺负欺负老百姓，吓唬吓唬普通人，是不是享受？”
学生说：“不是。”
我说：“瞎说，肯定是享受。但这是谁干的事儿呀？这是康生、江青、王宝森等这些东西们干的事儿。翻过来，当个小官儿，有点儿小权，拿着这点儿东西，为老百姓干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是不是享受？真的也是享受，这就是咱们周总理、朱总理、温总理、孔繁森、焦裕禄，许许多多好干部干的事情。同学们，不同层次的享受观使人成为不同层次的人哪，千万要记住，魏老师说的话你全都忘了，这句话你也要记住。那么将来你在工作中，就会把工作当享受，把助人当享受，把尽责当享受，一辈子你就能天天生活在享受之中！”
陶继新：魏老师，听了您的话后，我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因为说出了我心里想说的话。人的价值观就是要有引导啊，尤其是价值观未定型的孩子，正确的引导更加重要啊！
可以说，当学生爱上学习，学会享受学习后，他们的学习效率何止一个“高”字可以言说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样的学习状态里，感受到了特别的愉悦，生命的潜能如火山喷发一样显现了它的无穷魅力。而学习时代的这种感觉，对于塑造健康的人格，对于形成阳光心态，对于终身喜欢学习，都会起到不可小觑的作用。
（原载于《享受学习——魏书生与陶继新的教育智慧》，魏书生、陶继新著；福建教育出版社。）
